最忆儿时干菜香

　　前天学校放假，我特地起个大早携家人一起去看姥姥。踏进姥姥的大门，撞入眼帘的是紧贴墙壁挂着的一溜干白菜。伸手捏一捏，已经干透了，但依然绿着。姥姥说今年自家种了白菜，捡了一些小棵的挂起来晒干蒸团子吃。
　　我姥姥今年八十又二，虽然腰有点弯，耳朵也有点聋，但精神却相当地好。看到我来了，高兴的用手比划着我小时候常吃的干菜团子。说起干菜团子，我的口水就溢向舌尖了。干菜的香味，似乎就在我的鼻子边上蔓延开来。其实不仅干白菜，我小的时候，有很多的干菜吃。
　　我小时候，那时农村还很穷，物流不方便，更没有现在这样的大棚里种植的反季节蔬菜，从秋末到第二年春天，人们就吃不到什么新鲜蔬菜了。尽管我姥爷开菜园种菜，每年解冻以后，羊角葱、韭菜就早早地冒出了绿，但大多数主要的蔬菜还是吃不到。人们除了吃冬储的红芋、萝卜和腌制的酸白菜以外，就是吃头一年晒下的干菜了。
　　姥姥晒干菜多是选在夏秋两季，因为这两季时鲜蔬菜特别多，一时也吃不完，于是精明的姥姥便谋划着晒干菜，留在冬天吃。夏天把吃不完的豆角用水焯一下，挂在绳上晒成干豆角；又紫又圆的大茄子切成圆片，穿针引线穿成串，两头一系就成一个环，挂到院墙上；夏天里姥姥还晒野菜马齿苋，野地里成片地生长，姥姥会在劳动之余挖很多回家，择掉根切碎，匀匀地撒在报纸或旧布上面，用火爆的太阳晒，几天就干了，装进塑料袋封起来，只等冬天菜少时拿出。姥姥还会晾一些香菜，香菜不能见太阳，要挂在灶台后面那条绳子上阴干，等到没有新鲜香菜的季节，做热汤面，姥姥顺手从绳上拉下一根香菜，洗净，切了，扔到锅里，被沸汤一煮，香菜就获了新生，那绿呀，一如新鲜的一样可爱，香味也毫不逊色。秋天里，姥姥要晒萝卜干、萝卜缨和白菜。晒干菜，是我们全家都觉得快乐的事，姥姥总会一遍遍地说：“等冬天，要做干菜包子；等冬天，要做干菜炖粉条；等冬天，要包干马齿苋饺子。”于是，我们是如此期待冬天，在夏天时，就似乎看到了冬天里幸福的餐桌。
　　姥姥不仅干菜晒的好，更有一双巧手能做出美味的佳肴来。这些干菜，到了冬天，经姥姥之手，都会变成我们饭桌上的美味。干白菜、干黄家菜、干豆角丝，在开水锅里榨了，然后泡半天，沥尽水切成均匀的段，加上红芋条、冻豆腐、炸豆腐，或者粉条，放进砂锅里小火微熬，时间不久便会有一种香气漫洇开来，用它们泡黄糕吃，简直香甜极了。当然，如果和肉一起熬会更香甜，可惜那个年代人们很少能吃上肉。萝卜缨子、芥菜缨子用开水榨了后，和山药、豆腐一起在砂锅上熬，早晚的时候就小米粥吃也非常可口。整个冬天里干菜团子、马齿苋的饺子、萝卜缨包子、炖干豆角、炖茄子干轮翻上阵，当然，猪油是不能少的。姥姥说，干菜喜腥，没有猪油，味道就不行了。姥姥还做出了经验，比如，干白菜做团子好吃，马齿苋一定要和白菜掺在一起才会软，比如炖茄子干一定要有肥肉才行。于是，整个冬天里，干菜飘香，幸福无比。
　　其实，那时候，我最爱吃姥姥用干白菜、干缨儿菜做的饭。这些吃起来很便利，以沸水煮过再浸泡一二小时，捞起控干水分，改刀，炸花椒油，然后以葱花、姜丝、干辣椒丝炝锅，炒匀即可。咸香微辣而有嚼劲的炝干菜，就新棒子面饼子吃，就棒子面红薯粥，皆为绝配。至于烙饼卷干菜，那是神仙般的饭食。干白菜做馅也好，只是要调和适量的熟肉丁。切熟肉丁，最好挑带皮肥瘦相间的方子肉。方子肉是过年时家家户户都要煮的，加盐放坛子里封着，能吃半年。萝卜干做馅，调理的方法跟干白菜相似。
　　现在姥姥年纪虽然大了，但仍不忘每年要晒一点干菜。其实晒的干菜她自己却很少吃了，因为没有牙，早已嚼不动干菜了。她还要坚持晒，劝也劝不了。为的就是我们子孙辈去看她时让我们带上一点回去尝尝鲜。看着姥姥家里红白黄绿的收成，切了片，编成辫，穿成串，铺在笸箩中，挂在树梢上，置于闲房里，看一眼，都是满登登的丰饶，明亮亮的心气儿。这让我仿佛又回到了我那无忧无虑的童年！